老李(散文)

老李(散文)

“老李去了”，同学群里有人说。随后便是大家一片无奈的叹息声和对逝者的哀悼之情。我也如此，除了惋惜还是惋惜，没有半点挽留的能力，打开微信通信录，那位网名为“快乐人生”的老李瞬间定格成一张图片。微信头像上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在晨曦中散发着生命的朝气，两只蝴蝶摆成冲向太阳的姿势，旁边还有“早安，更好的你”这句醒目的大字。但我明白，从此以后，他的朋友圈永远静止在二零一六年十二月十九日，这是距他离去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

 称他老李，其实他不老，二零一七年走时应该不到五十岁。自从一九九六年师专毕业后，我们是不曾见过面的，对于他的所有印象，几乎都停留在师专三年的时光里。

初识老李，是进入师专不久后的事情。大家来自四面八方，因为方言限制连交流都有障碍的前提下，老李还是鹤立鸡群般地映入我们的眼帘，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

 对于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特别好。论长相，老李算不上有多帅气，但还是过得去，个头应该接近一米八，脸上有点紫薯的颜色，而且下巴周围全让黑茬茬的胡须根霸占着，好在有一双高度近视的眼镜还能衬托些斯文气。但一张口说话，就把他的耿直表现得淋漓尽致，有时候真怀疑，他的语言根本没有跑去大脑那里绕弯，是从嘴里直接蹦出来的，有时也许是从喉咙里冷不丁地冒出来的。当然，对于他的说话，我是不敢靠近了观察，总以为他的舌头或是喉咙有问题，直到习惯了以后，才知道是方言重的结果。

老李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不只是负责教室內外的卫生状况，更重要的是负责我们的生活和邮件发送。也许有人会奇怪，老李能有多大本事，怎么可以负责一个班快六十人的生活呢？

我们那时考入师专，是有伙食补贴的。刚进入大学一年级，每人每月四十八元，到了三年级，由于物价的上涨，每人每月上浮到六十元。那个时候并不遥远，然而伙食补贴的发放方式还停留在过去，是以饭票的形式存在的。饭票制作挺精致，材质是硬塑料的，大面值的颜色是有生命的那种绿，上面印有贰角，伍角等字样。当然还有伍分的饭票，是金子一样的黄色。当时我们吃的馒头一个是贰角伍分，半份菜伍角。对于女孩子来说，一个月的伙食费绰绰有余，剩下的可以攒起来，到年终回家时，为家里人在学校食堂买些他们不曾吃过的面包或烤饼。这些饭票，也只有在师专食堂，可以当钱用，出了校门，自然就毫无意义，但那个时候我们却视之为珍宝。

老李就是专门负责为我们每月按时发饭票的那个人。一个班近六十人，他总是一分不差地让每个人按时拿到饭票，而且一发就是三年。记得有一次，老李发饭票时，一个同学说是少发了一半块钱，就不友好地质问他，老李本带些紫薯色的脸更像茄子了，也凶巴巴地嚷道，他明明都数对着，怎么可能少呢？两个人为这事，差点打起来了，好在有同学劝开了。事后才有人说，找事的那个同学因为在宿舍里翻金花，欠下许多外债，要用饭票去偿还，这次不过是想借机敲诈一下而已。即便有时候会有许多委屈和无奈，老李还是一如既往地为我们按时发放着饭票。

老李除过负责我们的伙食供给外，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及时派送我们班的信件。那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全靠的是信件，也是在师专里，我收到的最多的信是父亲写给我的，当然，我也会每月写信给父亲。信件首先是到达学校的大邮箱里，然后由各班生活委员定时按班分取，只要老李拿着一沓信封出现在教室时，大家便会蜜蜂见到花一样，绕在他的周围，听他叫着收信人的名字。信件里面不仅有像我一样只有亲人写来的，还有些同学的信件是具有特殊关系的朋友写的亲密信件。同样的地址，频繁的信件，便让我们这些单身青年羡慕许久，老李也不例外。老李虽然有点固执，还毕竟年轻，他也喜欢热闹，特别是送信送久了，他便会明白些什么。每当有特殊来信时，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举着那个信封在收信人身旁高兴地绕来绕去，便绕便说道，想要信，要有所表示等等，闹他个半天，最后才把信放在收信人的桌上。虽然这些已经过去很多年，但老李送信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

自从九六年毕业之后，我和老李就似乎没有了任何交集。然而有了QQ之后，一次意外的聊天中，我发现了老李，当时我也没有意识到他是努力在网络中寻找着每一个快要失散的同学。那次网络上遇见后，我们时不时都会问候几句。我当时在想，他是我们的生活部长，又是学生会的成员，而我只不过和他同在一个教室里坐过而已，说话也绝对超不过十句，因为他的耿直，他的不近人情，总是让我生畏，为何不见面了，他却如此的热情，而且也愿意和我闲聊呢？答案自然在以后。我们在QQ上寒暄时，我问他现在干什么工作，他说道，他再没有带课，只是管理学校的图书室而已，相比之下，我还是两班数学，而且年年都是毕业班，我心理自然失衡。为此，我还说了那么多羡慕他的话语，不至一次的心里猜测，老李在学校时就是领导，老李倒底有多大的靠山，多厉害的背景，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如此轻松呢？当我知道老李查出有很重的病时，已是许久以后的事。我为我当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后悔不已，我想我是伤着他了，不是因为特别重的病，他也不愿意清闲下来啊。人呢，辛苦地活着，健康的工作，总比遍体鳞伤要好吧。

 二零一七年的那个国庆节，我们有事正好路过老李所在的县城，我们本打算去看看老李，结果一打听，他去兰州看病了。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时，就是老李在兰州住院期间，兰州有位同学打开了视频，让我们见到了老李。此时的他，因为过度的化疗，头发几乎脱光，人也消瘦的只剩下躯壳，倒是他对同学们的那份热情，不曾减退，从他带着微笑，拼命向同学们问好的手势中我能感觉的到。

再后来，听到的是老李离开的消息。如今，老李离开我们快三年了，留给我们的QQ群和微信群都在，而且群主就是可亲可敬的老李。老李可能很早就有病，他也意识到他要走了，他为了留给我们一个永久的纪念，便通过网络，尽可能地寻找着每一个同学，然后让每个人把大学生活的美好留存一生。

老李去了，留给我们的回忆都在。老李走了，留给我们的家还在。他的一生犹如昙花一现，然而他已拼尽全力，活出了更好的自己。就如他微信头像上的那段话“早安，更好的你。”他的生命，犹如头像上的那片绿，永远葱笼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