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寒秋

蝉噪了整个夏天，直到七月流火，灼灼的阳光渐渐酥软，才在一片唏嘘之后陷入漫长的蛰伏，随之开始一场关于夏将尽、冬未始的泅渡。

（一）落木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木夭尽显万物殇。信步山间，虽不算曲径通幽，在枝枝叉叉的百般遮掩间，竟也有几许深邃。叶子已不再是新嫩或是翠绿，黑得加粗的纹络，黄得发皱的叶片，还有满地堆积的尸体。脚踩上去，软软得很舒服。不知道脚下是否还有垂死的叶子在挣扎，这略带腥味的泥土原是由它们的血混凝的吧。抚摸似乎干燥得皲裂的树干，闭上眼睛，仿佛依稀可以嗅到远古。我轻轻给它一个拥抱，企图像途径的蚂蚁、青虫那样留下自己的痕迹。在离开的数日，以维系一份小小的憧憬，等待下一场雨掠去。远望秋山，郁郁秀其余芳、红得不张扬的尽染枫林，随同落木在秋风中摇曳起伏，并不显得突兀，倒使这秋更有姿色了。

（二）暮秋

春、夏、秋、冬四时，秋便无疑是暮了。残留着夏的余韵，使其不像冬那样彻静彻冷；沾染了冬初的萧然，也就不至于如夏般火烧火燎。适时下起一场细雨，一颗颗竟如麦芒般轻微地触痛了皮肤。如果说初春那刚由雪融化的雨冷得温柔，那么，这暮雨条条划下，标榜的恐怕不仅仅是一种柔媚的坚忍了。除却夏雨的狂躁不安，唯这秋之暮雨更显书香之气了。雨落下，缠绵在枝桠上，流转于枯草间，渗进泥土里，默默成为一个个安静的宾客，甚至于没有人会发现它的涣释。唯有那坠入小溪的，融为一股永恒的流动体，彼此间竟默契得忽略了单独的存在。秋之水，清冷、明澈、铅华尽逝。若再配合上清晨的缕缕雾气，便有如仙境了。

（三）余夜

与夏夜相比，秋的夜空要显得高深旷远许多。也许是没有太多星星的缘故，夜幕便增添了一种厚重美。轻轻推开房门，先伸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地在月光中弹出一条路。背对着月亮，低头向更暗处走去。秋夜之月是一种无法比拟的，真实却又不真切的白。高高悬在夜空，齐刷刷投射下数顷白光。使得此夜的出行，并不显得仓促，而更似去赴一个守候了几千年的约定，每走一步，便能得到亲近约定的幸福感。秋夜是静的，除却了蝉噪蛙鸣，只剩下几只执著的蛐蛐在作着最后的吊唁。在余夜未落尽之际，寥寥数雨更似呢喃。且只为这黑包裹的枯藤的烟火，且只为这夜冷落的祥云星辰，没有绚丽的烟火，没有新婚的红烛，披一件风衣，孑然独立其间，便仿佛得以永生了。曾几何时，我们需索的不就是这样一种信仰么。

寒秋初结的霜俨然如白布，铺天盖地而来，蒙络住所有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