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辉

日子一天天老去，越发老出了风骨。如记忆中的那棵老槐树，阡陌纵横间，端然于古老的村头，以亘古的绝世风姿，任它千年风雪，严冬凛冽。

1

北京的冬，说到底，是寒的。

这种寒里，加了一丝干。常年居住在威海的妈妈，最怕北京的冬。干寒的冷，厉害了，冻得骨头生疼。如果再加上起风，连呼吸都会紧起来。风吹在脸上，很锋利，像是一刀一刀地刮，不见血，只觉痛。

印象中北京的第一场冬，甚冷。风雪来了，像个气吞山河的男人，满肚子的风寒与沧桑，可是，任你寒，任你冽，它就那么风骨凛凛地立于天地，有一种让你无法忽视，为之动容的气场。

爱极了这种气场，北风呼啸，白雪纷飞，分外的销壮烈，销魂。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天地苍茫间，风生万马，刀光剑影，大气，磅礴，带着古意。

这种感觉，再没有哪个城市能与之相比。

2

与大气磅礴的冷寒相比，我更爱后海小桥流水的冬，清冷，古典，沁人心脾。

毕业那年的冬天，在后海当导游，异常的冷，迎着风，站在一群外国游客面前，给他们讲胡同，四合院，门墩，门档。一张口，风灌到肚子里，冷冽中含了一种老滋味，味道久远，像梦中的故人，心心念念。

冬天的胡同，清寂的很。干寒冷冽的气息中，斑驳的灰墙，静静地泛着古意与墨香。走在里面，历史的沧桑感铺面而来。我摸着这些旧街旧巷，烟袋斜街，金丝胡同，鸦儿胡同，银锭桥胡同……时间慢了，光阴老了，像是回了前世，悄然地看着时光流转，人间冷暖。

进了四合院，仿佛转入另一个时空，热闹着，喜气着。门前的老人，院里的老树，晾晒的衣服，斑驳的门窗，在冬日清浅的阳光里，有了家常的温暖。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暖阳般的男人，没有花言巧语，墩敦厚厚地只懂得疼女人，爱孩子。柴米油盐，一粥一饭，全是脚踏实地。

不觉间，发现自己早已恋上了它，恋上了它的古老，它的干寒，它的底蕴，就像恋上了令自己着迷的情人，成了心头好了，无法自拔了。在风里，在雪里，干寒冷冽里，我闻着它几百年的老气息，独自欣赏着它深入骨髓的美，岁月沉淀了，个性收敛了，不华丽，不张扬，安静而寂寞，不与人争。

3

时光轻催，辗转间，来了廊坊。几个刹那，几个瞬间，铺天盖地的，冬也来了。

山寒了，水瘦了，万物开始沉寂下来，像是抽离了昔日的繁华，悄然凝固在天寒地冻的朴素里。这朴素，是繁杂之后的清明简淡，蕴含了致命的吸引力。一个人，就这么往前走着，似乎可以走到天荒地老里去。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飘洒进来，大片大片的，带了光阴的柔软与热烈，心情顿感安暖。厨房里，小火熬了梨汤，在咕咚咕咚地冒泡，闪着晶亮的光泽。

婆婆端了水，低头浇灌阳台的花草，粗糙的手背，青筋微凸，凛凛的，是光阴赠予的坚韧。水珠盈盈在叶尖，带了季节的薄凉。她忽得咳嗽一声，水珠悄然滑落，散成光阴碎片，隐没在时光里。

“奶奶，奶奶”，孩子们叫着，笑着奔跑过去，清脆稚嫩的童音，带了生命的欢喜与初始。他们夺下奶奶手中的杯子，对着满眼枝叶，小心翼翼地浇灌开来。明亮亮的眼睛里，有天地大爱，似星辰璀璨。

屋中静谧的一角，我看着这一切，像是怀了一颗老心，暖暖的，很安宁。倏忽间，那些红尘烦恼，新愁余恨，就这样，悄悄地，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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